潦草涂鸦

Author：长点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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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这是哈利最后一次畅想，理由很简单——一个月后两人宣告分手，德拉科再也不出现在哈利周围，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错，像只精心打扮的孔雀一样开屏。
但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，多到连罗恩都能平静地看着两个人出现在一间公寓里，根本不屑于给一个多余的眼神，还可以拿着食物叫他们让开一点挡道了。
“你们和所有的情侣都没差。”罗恩终于挫败地宣布，“好吧，因为德拉科的加入，我觉得你们可以当一对尖酸刻薄的情侣。哈，还真是意想不到的惊喜。”
想到这里，哈利控制不住地弯起嘴角，他真的很怀念所有人都默认他们就该永远待在一起的感觉。
永远，一个遥不可及却足够让人期待的词。哈利嘴边的弧度快要控制不住。
“你在发什么呆？”
哈利这才发现德拉科已经向前俯身了一点，审视地盯着他看，灰色的眼睛终于在灯光的作用下恢复生机，像一只打量猎物的漂亮毒蛇。
“…你刚刚在说什么？”
“……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故意的，波特。”德拉科恶狠狠地说，警告的话简直像从牙缝里摩擦出来。
德拉科吸了一口气，他的声音很别扭，听起来含混不清，似乎主人并不想说清楚这段话，“我刚才说，你要不要想清楚复合的事。”
“什么？”哈利简直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，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是从德拉科嘴里说出来的。
“你最好再想想，波特。”德拉科还以为他没听清，破罐破摔般再重复了一遍，这次他的咬字如此清晰，每一个单词仿佛都用尽了力气，略有沙哑却掷地有声，“你没必要和我纠缠一辈子。”
说完，德拉科不敢看他的表情，躲避不想面对的结局那样垂下眼帘，哈利只能看见他的睫毛一颤一颤。
车窗外的景色还在不断变化，哈利侧耳都能听见急掠的风声，他们周围却静得落针可闻，好像有个操控世界的遥控器在这里按下了静止键。但他无意关心地歪了歪脑袋，想着和现下分毫不相干的问题：总觉得这样的德拉科很熟悉，我是在哪里见过？

哈利很早就听说过德拉科。
虽然他年龄尚小就已经离求学家，没有寻常的家族小孩一样上私立或者请家教，偶尔回去几趟还把聚会尽数推掉，但邻居家姓什么姑且还是有所耳闻。
罗恩在知道哈利的住址的第一天，扭扭捏捏了半响，还是决定提醒一句：“哈利，我真的不想这么说，但是尽量远离马尔福家，他们不怎么……”
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，家里的哥哥对马尔福的评价似乎不好用在这里，但是让他另造新词又有点太难为人了。
“很讨厌？”赫敏的声音适时响起。
罗恩几乎要同意这个说法，想了想还是慎重地说：“用讨厌应该不足以概括。”
这得是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这种形容。哈利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，他可以预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了。
赫敏尚且不知道将来会坚定地加入反德拉科的队伍，不过耸了一下肩就埋头书本。
说完警告的罗恩如释重负地瘫倒在椅子上，他终于可以不用面对管理员“再发出一个音节就把你赶出去”的瞪视了，真的让人压力很大。
唯有哈利对即将到来的假期忧心忡忡，他还是不太想招惹这种麻烦的。他用笔尖在纸边点了又点，正经的作业一道没写，纸张边缘已经沾上满满墨迹。
哈利短短几年的人生里，他并非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，却也没有很认真的做礼拜，始终介于一种不尴不尬的界限，属于在繁忙的课业和冒险中想起来就祷告两句。
直到和德拉科不期而遇的那一天，他终于明白立场还是要坚定，否则神不仅不会偏爱他，还会给他的生活敲响一记重锤。
比如现在。
英国的春日很长，已经是连续一星期的好天气。镇上的家族按照惯例举办了复活节假期的聚会，这次选定的地点是马尔福家的庄园。远处是成年人们的欢声笑语，而一群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小孩在花园打闹，昂贵的衣装没能遏制住孩童的天性，已经有人快跌到地上去了。
哈利站在边缘，百无聊赖地环视着在场的每个人。感恩把小孩当国家栋梁培养的学校，他的假期都是在学校起早贪黑地度过，这导致他居然没一个人是认识的。
当然，也不是完全没有，虽然是单方面认识的。
哈利看着眼前早早梳起油头的德拉科，哪怕他没见过对方，也实在是很容易发现德拉科的存在。这人的下巴就没低下来过，穿着合身的小西装昂首挺胸，比起求偶的孔雀更类似骄傲的金鸡。
绝妙的比喻。哈利为自己尖利的讽刺在心中比赞，面上则没有表情的看着被拥趸包围的德拉科，他的脚下也没闲着，正在一步步慢慢地摸索退出去的路。
比起和陌生人在一起吃吃喝喝，精致的点心和颜色好看的饮品连给肚子垫底都做不到，哈利觉得还不如偷溜回家和罗恩连线打游戏算了。
“你是哈利·波特？”
就在他挪动的时候，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兀地问道，瞬间把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哈利身上——这很尴尬，哈利想，他现在已经半个人都在灌木丛之后——包括被簇拥着的德拉科，灰色的眼睛朝他望过来，那一瞬间好像蒙尘的宝石在灯下亮了起来。
哈利遇上他的视线，不由得心脏一紧。
“你为什么要站在那？”打破沉默的是个四岁的女孩，她不解地指了指哈利的脚下。
小孩子的问题总是天真又难以招架，迎着所有人好奇的目光，哈利局促地迈过树丛站了回来：“我去……嗯，我去看看风景。”
他的回答没引起大家的疑惑，大部分人都用一种热切的目光看着他：“所以你是哈利·波特？”
“应该，”哈利摊开手，他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大家突如其来的关心是为什么，“如果没有第二个哈利·波特的话。”
谁知下一秒，有人短促地尖叫了一声，这或许是一个冲锋的号角。哈利立时被一大群孩子团团围住，和之前的德拉科并无甚差别，可惜他应该是做不到德拉科那样得心应手，他此刻看起来更像是被车灯突然照到的鹿，惊慌失措却只能无助地呆在原地。
“那个学校很有趣吗？天啊你居然真的自己去那了！”
“你有见到邓布利多吗哈利？我昨天才看见他们又侦破一个案子！他超有型的对不对！”
“波特，你怎么说服你父母的，我真的不想去学校上学了……”
太多的疑问和褒奖冲击着哈利的耳膜，他其实大多问题都没听清，只好将双手横举在胸前和来人隔出距离，再透过零星的关键词回答无关紧要的一两句：“自己出去没有很困难，就是太远了不能经常回家…什么？邓布利多是很帅，但没有女朋友，呃我觉得他应该不会考虑我们这个年龄的……无论男女都不会考虑吧？”
好在大家并不在意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话，热情程度丝毫不减，哈利已经送出去五个拥抱，其他肢体接触更是不计其数，他想揉揉自己笑得僵硬的脸，却发现甚至还有人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塞了支签名笔。
很少能有人讨厌哈利。
赫敏曾经很认真地说，罗恩和哈利当时还尚不解其中含义，其实现在也不是很理解，但没想到在这也相当适用——似乎大家对于不上私立继承家业的哈利都很感兴趣，长辈们把他当作勤奋努力、志存高远的正面例子来教导，孩子们可能是觉得可以离家上学实在太酷了？
哈利不是很明白，他机械地享受着大家的拥护，这种感觉并不讨厌，但是——他突然若有所感一般朝人墙外看过去，很轻松地找到了德拉科。
他没有围上来，而是很规矩地站着，身边跟着两个圆墩墩的同龄人，还有些挤不进来的孩子也在原地，只热切的眼神一错不错地看向这边。
不远的距离被无形的墙分割成两个世界，连带着那双一见他就像注入活力的双眸也不太分明。
哈利心念一动，他将双手合十朝前，在缝隙中朝外钻：“借过，借过。”
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，跟着身体的本能给哈利开出一条道，后者在脚下出现方便行走的路时，立刻冲上前拉住了德拉科。
德拉科觉得此刻他才是那只被车灯震慑的鹿，带着阳光的哈利步伐矫健地朝他冲过来。他懵然地被光捕获，直到手上传来陌生的温度，他方才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。
“不走吗？”哈利一下没拽动他，有些疑惑。
身后的人群挤挤挨挨地看向这边，似乎终于要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。
两人交握的手攥得很紧，德拉科能摸到上面触感坚硬的茧子。哈利甚至比他还矮一点，但艰苦的训练日复一日地坚持，这些就好像是他磨练的力证，成为哈利·波特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
被所有孩子当作是英雄看待的哈利·波特的请求，应该很少有人能拒绝。
德拉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握了一下：“走。”
哈利顿时觉得呼吸都畅快起来，他拽着德拉科钻进那片他早已看好的矮树丛。人群因为他们的动作开始骚动，哈利发誓他听见了女仆们慌忙呼喊的声音，又苦于更小的少爷小姐们无人照看，孩子们不安分地试图跟上，整个场面陷入了手忙脚乱的困境。
始作俑者没有造成混乱的困扰，哈利隐晦地笑起来，还想去问德拉科怎么想，他转过身，正巧碰上那双在天空下如璀璨的宝石的眼睛抬起来。
哈利的心脏跳得更快了，喉间涌上一种难言的涩意，他不敢再开口，怕一张嘴就会被未知的
两个连少年都算不上的孩童相携穿过温暖的春风，跨过溪流和草木，路过每一个朝他们致意的侍者，直到德拉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，才终于停下来。
“跑得真远，都到我家了。”哈利环顾四周，确认了这里是哪之后，拍了拍还在喘气的德拉科，“没事，这块是我爸规划出来准备送我妈妈的花田，暂时是没人能找到这的。”
德拉科闻言也顾不上别的，直起身来环视一圈，他们面前是快尚待开垦的花田，看起来已经播种过一轮。他确认哈利不是在信口胡诌后松了一口气：“哈，我还没来过这呢。”
“离你家祖宅很远，没来过很正常。”
哈利伸了个懒腰，他享受这种呼吸间全是泥土味道的时刻。
德拉科却没有接话，他胸腔的起伏一刻不停，恍若终于想起来哈利突然的反常举动：“我说，你为什么要和我待在一起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他们都很崇拜你，不会难为你的，不需要逃跑。”
德拉科的眼帘垂下来，躲避哈利有些惊诧的目光，看不见那双闪闪发亮的灰眼睛，他现在像个失去生命的漂亮娃娃。
“你没必要和我在一块的，波特。”
哈利敏锐地感觉到说完这句话后，德拉科就像失去了活力，连带着每一根发丝都黯淡下去，淡金色的头发在跑动中有些散落开，在风中一晃一晃，象征着它的主人不安的思绪。
“……”哈利现在是真的感觉说不出话，他尝试用德拉科的思维去理解，“你很讨厌我？”
“没有。”
回答得倒很快，哈利摸了摸下巴：“那你是不喜欢有人和你待在一起？”
德拉科没弄懂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，但他很配合地答，“也没有，得分人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要赶我走？”排除了一切可能之后，哈利还是完全没搞懂德拉科的想法。
德拉科被未来神探如此草芥人命的推论给震撼了，“我没说过这话，波特！”
“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。”哈利毫无顾忌地迎着德拉科“这差别很大”的眼神，“你不讨厌我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赶我走，这太别扭了。”
先排斥别人的德拉科反倒觉得古怪：“波特，我没听错吧，你不讨厌我？”
“有点。“哈利并不掩饰，或者说他不太在意德拉科不知从何而来的纤细情绪。他将双手背靠在脑后，“但我要真那么讨厌你，就不会拉你出来了。”
德拉科终于发自内心地笑起来，他向后退一步，将一只手背在身后，同时把另一只手朝哈利的方向递过去，姿态优雅，“我还没自我介绍过对吧？”
这话哈利今天已经感慨过很多次，但现在真的是个好时节，是英国少有不阴雨连绵的日子。春风卷起零碎的草屑，刺到脸上有些微微的痒，哈利低头看向德拉科伸出的手，后者穿着最经典的西服三件套，手腕素白，看向他的眼睛那么让人迷恋。
哈利其实不太懂这个词的意思，但德拉科扬起的笑容已经足够让他将这些困惑抛诸脑后。
这该叫一见钟情吗？
哈利定定地看着德拉科的嘴唇一张一合，肩膀卸力一样放松下来：
“初次见面，我叫德拉科·马尔福。”